缺的文章都是没审过。
凹三:ClaireQ。
【质丕质】当局
曹丕铺开纸,蘸了墨,皱着眉给吴质写信,然后,写出“季重”两字的时候,他眉目又不自觉舒展开来。相思可暂且令人忘忧,也不觉身处险境,他想吴质的处境,倒也不会比他好上多少。
吴质虽不合时宜,然而做起地方官,却也有模有样的,前日写了折子上来,感谢魏公和世子免了朝歌的赋税,同时也头疼地请,朝歌还需要药材和粮食救济。
征吴的军队因瘟疫无功而返,回军的沿途也将疫情加重扩散,曹丕算着时日,不出半月将到朝歌,吴质可得应付得来才好。
他想嘱托他勤政,又忧心他也深有不测,王粲病故的消息已经传来,司马朗的死,他也从司马懿那里听见了。
人人自顾不暇,朝不保夕,伤春悲秋过于奢侈,拼尽全力也不免被命运倾轧成尘土。
这样悲凉抑郁的情绪,他并不想传递给吴质,他们彼此都已经长成,吴质不能总是单方面地承受他。
吴质可能会被拖垮,可能也会染病,他生平第一回,起了可能会失去吴质的恐惧感。笔悬着,他落不下去,没有想说的话,只一味想见他。
不知道吴质头发白了几根,是否还评得动诗。
有人敲了一旁的窗户,从外面推开,断了他千愁百绪的念头,系着面纱的郭奕只露出一双灵活的眼,趴在台子上,喊他,走吧,去送送德琏。
曹丕把纸放下,还在想陪他忙了一夜的郭奕怎的没去休息,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:“德琏……德琏怎么了?”
他昨日收到应玚染病的消息,立即派了大夫去,本来同一旁的郭奕说,明日去探病。
郭奕说,德琏没了。
从军的死了,没从军的也死了,朋友死了,敌人也死了,疫鬼索命,不分贵贱,众生平等。
为滔天权势,为蝇头小利,为苍生万民,为一己私欲,世人争夺不休,世人仇视不休,此时英雄辈出,此时文章千古,但最终都是一捧黄土,在某个彪炳千秋的时刻,在某个胜利在望的时刻,让一切成空。
郭奕骑了头小驴。王粲喜好听驴叫,曹丕挑了只刚出生的小驴放在圈里,养得成了年,王粲也没回来,王粲死了。
曹丕好不到哪里去,他骑的是匹驽马,好马都分给驿兵了,能最快接收到这片国土上的疫情才是最重要的。
不过他见郭奕身长腿长,一时恍惚,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,伯益今年多大了?
郭奕没同他闹性子,现下谁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,他说,我二十二,怎么了?
曹丕便笑了,只是掩在斗笠里看不出来,他伸一只手与郭奕比划:“你父亲十年前没的,那时候你才这么一丁点呢,孝服都穿不起来。”
郭奕说,我现在若死了,我儿子更穿不起来。
曹丕觉得失言,偏过头不再说话。他记得郭嘉就死在行军途中,他也记得建安十三年那场落空他们梦想的大疫。
也许这场盛大绵延的死亡从来就没有停止过。
长条形的棺在他们面前停了一停,应玚那年少许多的幼弟应璩着一身白衣,低头谢他们肯来相送。
非常之时,一切停灵守丧的礼数皆不作数,匆匆拉去城外深埋,入阴冷漆黑的地下,血肉喂了虫蚁,连骨头都烂在了土里。
应玚的面孔在记忆里已经模糊,似乎与许多他熟悉的生者的面容混淆在一处,然后,尽皆为入土的新鬼。
他们似乎只是在曹丕的记忆中短暂地活了一刻。
曹丕忽然迫切地想要给吴质写信。
信写完了,连着吴质要的东西点清楚了,一并交付出去,叮嘱了要吴质亲启。
他同吴质的关系,足够任何人露出一个很懂的表情。
他忙完,回屋见帮他又看了一夜公文的郭奕伏在案上睡着,满室都是干艾草的味道。
郭奕讨厌这味道,可是又怕死。
又有谁当真不怕的呢?把命送给传疫的恶鬼,想来是有多么不甘。
简直是所有英雄传奇里最不入流的那种死法。
过于现实,一点都不传奇。过于难看,再风流也颜面无存。
曹丕拿件袍子给郭奕盖上了,抱走他面前的卷宗去寻司马懿。
时局紧急,死了大哥也得工作,不就是大哥,谁还没死过吗。
邺城是东面绝无仅有的据点,若为时疫击垮,青徐之地立即易手,连冀州一并不保。
如此说来,它也算是天命的一种象征吧。
他这样胡乱地想着,去推司马懿的门,便又有人急匆匆来寻他,说他某个倒霉年幼的便宜弟弟病重。
不就是死弟弟,他还没死过不成。曹丕叹了口气,说知道了,门没推开,又跟着人走了。
邺城所有事情都等着他拿主意,为一切后果担负无底线的责任,直到他死。
早知道这样,他想,给吴质的信应该短些。
只说一句爱他就够了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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