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吃的水果

缺的文章都是没审过。
凹三:ClaireQ。

【质丕】棠棣

曹丕全身都浸在温暖的汤池里,心情似乎舒缓了一些,他靠着壁,看着吴质给他倒酒。

酒瓶放在盛满冰块的铜盆里,吴质坐在池边,伸手把它拎起来,给两只耳杯都注满了沁血一样的葡萄酒,递一杯到曹丕唇边。

曹丕就着他的手喝,还要盯着他看,就笑了。

没办法,他一见吴质就笑。他喝了酒,腾出嘴取笑吴质:“季重这副模样,像个迷惑圣主的奸妃。”

其实也没有那么像,吴质没有当奸妃的容色,他和司马懿加起来也及不上郭照,而在他的脂粉堆里,郭照其实也算不得出色。

可是他喜欢吴质,吴质也喜欢他,这样就够了。

吴质并不在意他开这种玩笑,他们共同经历的太多,更过分的玩笑都开过。

除生死天命之外都不足以分开他们。

吴质懒得怼他,他正觉得这汤池分了两层,又是方形,恰好像是带二层台的墓穴。他总算忍住了没有说出来。

那也无妨,他总算和曹丕是在一起的。

曹丕扒着池沿儿问他:“季重几时回来的?家里的事情可安顿好了?”

他总算想起了这时候正经该问些什么,他们之间的关心总是有些别扭。但他难得能够脱离自己的角度,去看看真实的吴质的处境。

他觉得有些心疼。他知道吴质有多不受乡里待见,这一点即使他如今身处高位似乎也没什么改变,名士高洁,吴质贪图名利,太不入流。

那些高洁的名士从未向曾处于困顿绝境中的曹丕施以援手,一切人间的感情都是俗流。

他去握吴质的右手,吴质只好改成左手喝酒,同曹丕说,都办好了。纵然我要守孝,也没那个资格,只是替她修墓也就罢了。

曹丕也是从未在意过吴质的身世。曹氏取人不看出身,他不在意吴质是单家寒门,但也因此并未主动问过吴质家里的事情,直到他忽的告假,说要回家送葬母亲,具体如何,等回来再作解释。

吴质现在就同他解释了。吴质是庶出的遗腹子,母亲得宠却没有任何家世,之后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艰难。只是过去很久了,吴质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些欺凌羞辱的细节。

母亲走的时候哭着把他抱在怀里,抱了又抱,直到被强行拖走。她乞求当家的主母,无论如何收容这个孩子,不要将他从家谱上抹掉。于是她自己被卖给了下一家为奴为婢,而吴质得以留下苟延残喘。

人心可以恶毒到何等地步,人生又可以坎坷挫折到何等地步,吴质很早就明白了。

他唯有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,并且希望明天能活得比今天更好一些。至于别人怎样奚落嘲讽他,他全不在意,那些又杀不死他。

只有曹丕让他去死的时候他才会去。

吴质同他道:“初平四年,多亏先帝,我总算找到活路。”

那年他十七岁,文章没有写得太好,却狂妄得出奇,遭人鄙夷非议,却也有了一点小名声,恰好赶上了求贤不拘小节海纳百川的时代。

否则他一生都将在暗淡困顿之中,直到被命运逼死。

所幸的是,他的母亲几经波折,做了一户人家的正妻,儿子也争气,当家主事,把丧礼办得风光。

倒显得吴质已经完全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了。

他什么也没有了。

曹丕拽了拽吴质的袖子,凑在他耳边说,下来,陪陪我。

他强烈地想要抱一抱吴质,以感受到他也是被吴质需要着的。他还想要告诉吴质,他绝不会沦落至一无所有的境地的。

沐浴时间拖得格外的长,过了很久,吴质拿袍子裹了他抱出来,内侍背了身不敢看,更不敢接,吴质也不在意,照样横行无忌。

龙床他也不是爬过一次两次了,好说。他放下帷帐,拉过被子裹住两人,闭眼的时候,忽然觉得,这也像是躺在墓室之中了。

他伸手抱住了曹丕,安心地堕入黑沉的睡眠。

如此一来,第二天曹丕就起晚了,醒的时候怔怔地坐在床边,一身的起床气,嫌小黄门冠戴得不好,发了脾气。

天子之怒是要死人的,吴质捧了衣服过来解围,给曹丕穿戴好了,笑一笑,说,走吧,陛下。

曹丕去牵他手,吴质躲了,说,陛下,我脑袋还要呢。

曹丕怎么就是不信这个鬼话呢,他觉得吴质天天都把脑袋拎在手里,抛着当球玩。

曹丕当然没有晚,毕竟没有他的命令,谁也不敢动手封墓。

这次的阵仗比上次小得多,上次是他尊贵无极的父皇,这次不过是一个附葬墓,一个衣冠冢,可引他早亡的兄长一律残魂,替他长伴父皇身侧。

曹丕说要进去看看,他抬手向身后勾了勾,吴质三两步小跑到身后,同他一并进去了。事情本就是吴质提出来的,最后验收当然也得有他在侧,这样算账砍头都不耽误。

在墓道里吴质悄悄同他咬耳朵:陛下,太后没来呢。

曹丕狠狠地说,闭嘴。

他恨得还不过瘾,又加了一句:我早晚得杀了你。

吴质就笑了,说,谢陛下。

曹丕在里面呆了很久,因为今天没什么人在等。他看看画像砖,又看看摆满了耳杯的案几,摸了摸装着衣冠的棺木。

那些都是曹昂的旧物,有些是父亲收着的,有些是他留下的。

曹丕百般不舍地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,看了一眼吴质,吴质便也看向他,但是不说话。

曹丕想,他长兄是这世间存在过最完美的人了。

即使在暴烈的酷日下,他身上也看不见半分人性里的阴暗面。

他好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真实存在过的人物。

曹丕把刀解下来,手抖得厉害,解不开,吴质按住他的手,跪下来给他解开,双手递给他。

那姿势像是在求赐死,曹丕看着他,又看了看摆在正中的那口棺材。

他对于那场大火的记忆仍然那么清晰,好像就在昨夜。但是他又清楚地记得,昨夜吴质在他身边,就像现在一样。

曹丕爱惜极了这把刀,在手里摩挲了无数次,也没几次真的拔出来用一用。他叹了口气,弯腰把它放在侧面的案上,同那四把刀一起。

本来一切就都是他兄长的,所有的一切。他不能够都还回去,他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弥补,所以,这样也只是让自己心里能够好受一点,与他完美的兄长无关。

他不过是徒劳地虚伪地感动自己罢了。

曹丕让吴质起来,说,走吧。但是快走出来的时候,他又很是促狭地同吴质说:我就应该把你也封在里面,陪着我兄长。

吴质笑了,曹丕爱他的兄长,陪葬用的都是好东西。

他们回去得就很晚,因为曹丕又去探望了他父皇,到回宫时,他就被太后叫走了。

曹丕就跟吴质说,慢点喝酒,等等我。

吴质拿史记下酒,等他回来,正看到长信侯之乱,抬眼望他,便提前张了臂弯,把他裹进来。

他若是个安分邀宠的,便该知道帝王家事是最不能搅和的,奈何吴质这个人,在曹丕面前只把头当成身外物,命好像捡来的一般,劝他待曹植好一些。

他说,失了势的亲王,落了魄的宗室,优渥地养起来,由他宴饮赋诗,成千古美谈,也不碍着陛下什么,又不是养不起。

曹丕便狠狠瞪他一眼:吴质,我看你的脑袋是早就不想要了。

他抱着自己生自己的闷气,吴质扔了书过来抱他,他也不理。

他当然知道吴质说得有道理,他已经是成功的上位者了,没必要因为这点小心眼跟太后闹不和,即使史书里也要记上他一笔黑账。

实在是很不好听。当年始皇帝平乱那么有理有据,站在道理和权力的制高点了,还能被骂不孝不悌。

更何况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曹植,他只是有点记仇。就有一点记仇,有一点小心眼。

吴质这个王八蛋居然不跟他一起小心眼,他觉得委屈到不行。

他竭力作出凶恶的样子怼吴质:你现在装什么好人?你以为你坏事干得少了?你……还知不知道死的很可能是你?

吴质这样的人,杀了也就杀了,绝对没什么人会觉得惋惜,更别提引起政治上一分一毫的波动了。

吴质把他抱得更紧了些,他轻声说,我不知道,我没有兄弟,见到陛下有,很是羡慕。

吴质当然是有兄弟,不然他那个排行是怎么来的?但曹丕立即想到,其实吴质是没有的。

他原本的嫡出哥哥,待他必然不好,必然绝情到了极致,让他尚未及冠就急急地跑来应召,在一群青年才俊里也年少得不像话。然而纵然世事千般艰难,也比他原本的家庭要幸福许多。

有还不如没有呢。他没有可以回得去的地方,退一步都是深渊。

曹丕不说话了,好像也没有那么委屈了,他想起子建的好处来,想起来了一点。他又想起曹昂,想他那样温柔宽容,自己却这般心窄。

他苦笑了一声,又觉得仍有些不平,便道:煞一煞他的性子也好。明年,明年再给他一个王,季重,知道了,我记着呢,不会忘。但是,我不原谅他,我不同他和解,好的我知道你也没那么烂好人,你是个混蛋。

他吻了吻这个混蛋的脸颊,懒洋洋地道,知道了,等到了不惑之年,我就原谅他。

吴质又开始觉得他在下什么奇怪的谶语,但是他也没有说出来。他摸着曹丕的头发,同他描绘那年十七岁的曹昂。

在当时性格古怪孤僻的吴质看来,那才像是少年真正该有的样子,他爱说爱笑,温柔又洒脱,让人觉得看得见希望,让人觉得这个乱世也是可以过得去的。

那耀眼的光流星般转瞬即逝,不见了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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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处:高陵M1与作为曹操墓的M2符合昭穆制度,无尸骨也符合衣冠冢的特性;曹丕将已经没有威胁的早亡兄长附葬曹操高陵是合理的;M1出土五把百辟刀,与M2出土的一把是一批打造的,M1应当是曹操长子曹昂的衣冠冢。(考古报告《曹操高陵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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